6.酒会
6.酒会
第二日早晨,李阳森从上司那里得知一个行业酒会要在这里举办。赞助酒会的慈善基金把邀请函发给业内有名有姓的药企,据说还有几家跟李家和陈家关系不错的私人医院会出席。 行业交流持续半个月,酒会作开幕,半个月后的闭门会是结束。 同一时刻,陈知敏也收到行业酒会的邀请,时间定在五天后,每个公司都有五位出席名额,可以携带伴侣,一共十人。 陈知敏决定带团队里的四个人出席,其中一个是刚进公司就做大项目的rookie,一个是有两年入行经验的林绮,她已经是junior级别里最有望升职的人,另外两个比她高位,必须有senior以上的眼光和应酬能力。 陈知敏给他们发邮件,主要想给新人机会,再顺水推舟让中高管摸一摸行情。 安排好后,这几天的事情还是数据交流,他们这边参观完工厂,轮到对方来参观。她和李阳森上次如出一辙,没有出现在工厂,只是去了一趟监控室,从几块监视屏关注他们团队。 本来这种事情就属于研发区那边的职责,即使她在意他们到这里看到什么成果,也不能插手太紧。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,QA和QC非常专业,知露的计划也通过检验,她应该回避和冷静,于是在监控面前看了几眼,慢慢安定,回到办公室工作。 就这样,李阳森空出一天时间来参观工厂,上午到梁总那边参观,下午才来这里。 陈家的研发区是三方里最新的,也意味着最初级,但他听旁边喜欢做背调的简力说,这片研发区挖了不少海归和本土的科研大咖,重金出资,人才济济。 对比起来,梁总那边一直很成熟,有口碑,团队的人比较自信老练,知道怎么引起注意。比方说,李阳森上午在工厂的拐角走廊,看见梁总给工程师在耳边交代几句,之后他到实验室,有人过来指导他们看仪器、介绍工艺。这个人就是得到指令的工程师,很自然地告诉他们桌面有一段微型支架的切割废料,可以带回去做对比。 出来后,简力从工程师手里拿到了这份已经处理过的样品片,对李阳森佩服道:“这就是暗号,让我们在这个废料上面验证涂层能不能兼容我们的药。” 陈知敏这边相反,没有软性拉人,没有笑嘻嘻示好,却也没有表现得更严谨。他潜意识里相信陈知露的思路没问题,只是交给她jiejie以后,放到开发的层面来看,论及精细程度和生产规模化,目前仍然是梁总的公司更胜一筹。 不管怎么对比,他们现在处于互相交流的开端,李阳森还不敢断定合作意向。他结束两边的参观以后,让简力把梁总遗留的样品片送到实验室培养,看看结果如何。 连续几天数据交流,很快到酒会举办的那天。 李阳森不喜欢这种场面,越正经,越是有人模狗样的高端,他越觉得虚假。从小参与这种场合,第一次还好,接二连三就索然无味,一直玩世不恭,可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,不能轻易后悔,如果后悔,习惯就好。 晚上六点,他跟着李驹和严芝一起出席酒会,没有女伴,不选香槟也不吃鱼子酱和鹅肝。短时间内,他理解了周译的转变,所处的环境像泡沫一样空虚,他看着觥筹交错的金光,人山人海,无聊透顶。 人群中,李阳森见到陈知敏,她偶尔会举杯笑一笑,官方又优雅。他知道她在假笑,敷衍应付他们,以假乱真。 其实她的气质像天鹅身上的毛,顺逆有变,假笑的时候有柔婉的一面,服帖得发光,时间的淬炼令二者高度融合;工作的时候冷厉,不近人情,又透露着她谈项目和创收的热情。 天鹅是很凶的禽类,擅长维持贵气洁净的表面,出手狠。他看到占领湖区中心的天鹅,背部和颈部的线条流畅温柔,在水面滑行社交是顺毛,逆毛时紧绷感很强,要发威。揭穿这一幕的是她同样学医的meimei,就算顺逆毛都陷在象征性的模式里,只有回家才做自己,顺是顺,几乎没有逆。 吊灯坠光,她穿了一条金色的鱼尾礼裙,跟那些行业精英喝完酒就到一个无人的小圆桌站着,肩颈放松,双手搭桌,手镯硌腕骨,她便单手转一转耳边的珠宝。 灯光变暗,中间有华尔兹表演。李阳森走到她那桌,灯光刚好变暗,场地中央有华尔兹表演。结束之后灯没亮,他一时之间不懂得怎么开口,谈工作,还是谈她今天很好看,突然只剩沉默。 突然,酒杯清脆地哐当一声,打断沉默。陈知敏拎起酒杯碰他,说:“看来你不习惯这种场合,就站这里吧,清心。” 李阳森摇头,没兴趣喝酒,握一杯是为了交际的仪态而已。他对着她也懒得管礼节,不陪喝。他单手置桌,转一下肩膀,看到一个面容稚嫩的女生,正挥洒自如地应酬,有意思道:“陈知敏,你七点钟方向的女生很眼熟,她应付的感觉像你。” “她叫林绮,绮绮,我身边的同事。”陈知敏望仔细一点,林绮正交谈的人是谁,说道:“她旁边那个男生是你们公司的人。” “他叫简力,他们是大学同学。” 她了然,放下酒杯,又问:“对了,你前段时间来工厂看,觉得怎么样。” 李阳森说:“跟梁总比还有距离。” “比如?看看我们这边能不能改进。” “你们展示的工艺细节没有他们多,不做微结构涂层。” “那他们如何。” 他听到她套话,扬起嘴角呵笑,比一个暂停的手势,说:“你亲自去看,我不会透露,这里到处是眼睛。” 这回,陈知敏不争取套出个所以然,她隔着几张小桌看到梁总有一瞬间把目光投过来,姑且把话题停在这里。过了几分钟,梁总依然抛来两记眼神关注他们,她懂这种心态,对方生怕他们私底下走太近,喝几杯酒,谈笑风生半小时就可以把生意提前一步。 陈知敏的表情没有变化,她转了转手镯,碰到酒杯,酒液洒向李阳森的衬衣袖子。她比他快一个节拍反应,从桌边拎起折叠成花的帕巾,握住李阳森的手腕,低头,轻轻擦拭。 李阳森怔住,看着她,饱满的头颅,黑发盘成髻,耳边两颗珠宝,非常温柔。他的视线来到她低弯的后颈,绒毛微竖,他一下子恍然,哪怕她刚刚撞酒表现得毫无破绽,但他的直觉告诉他,她是在别人面前故意的,拉起警戒线,令对方有危机感。 他没有及时抽出来,大概是容许她作弊一次,又或者他再次动了心思,任由她在他手腕擦拭两分钟。她甚至解开袖扣,大拇指顺着他的青筋血管,直线路径,来回擦干。 两分钟之后,她松开手。他拨好衣袖,在音乐变大时低声说:“我以前没到这个职位,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你。” “这是你的职位附加的干扰,要不断过滤。”陈知敏把帕巾折叠成三角形,放到花瓶边,“如果以后有很多人这样对你,按你的优越感和你享乐的态度,你很容易踩陷阱。” 李阳森觉得颇为讽刺,“你的误解是我作为少爷喜欢被围着服务,来者不拒,我连酒会都不想参加,为什么在你眼里我这么容易难堪。” 陈知敏见他生气,抬起手,手指在空中弯曲一下,停顿,而后戳他的胸膛,“那是我误会了,有原则更好,我不想你变得像周边人一样,做你自己。” 李阳森真想捉住她那根手指,不让她轻易点来点去,否则他会把持不住。 有几位同事找到这里,过来敬酒,交流收到的行情,因此陈知敏在旁边喝了不少。好几轮托盘交换,他们慢慢品,换了不同酒,香槟、红酒、鸡尾酒,加起来后劲非常大。没多久,她仰头把最后一滴灌入嘴里,让他们多跟别人交流,打发走。 陈知敏扶了扶额头,对李阳森说:“我先走了。” “你自己一个人开车吗?”李阳森见她脸那么红,应该上头了。今天酒保开的还是甜酒,二十八度,算红酒中的烈酒,她混喝,容易头晕。 陈知敏的脸色误导了他,她只是和知露一样容易脸红,并不是喝醉,依然口齿清晰,语调正常地回应:“我没有开车,司机来接。” 李阳森不放心,说道:“让他在家睡大觉,我送你,顺便把保温壶带走。” 陈知敏也才想起,那个保温壶在她家留了快一个礼拜。